我出生在漢江之畔的一個小村莊,那里屬于江漢平原,是魚米之鄉(xiāng)。春天看柳賞花,夏日觀荷戲潮,秋季盡享豐收,冬雪晶瑩剔透,故鄉(xiāng)四季分明,也給我的童年留下了無盡的回憶……
陽春,大地復(fù)蘇,千里鶯啼,萬里飄綠。門前的楊樹冒出了嫩芽,江堤的垂柳抽出了細葉,遍地的野草睡眼惺忪,還來不及褪去睡意,卻恣意地蔓延開來,為大地披上綠毯,為春天鋪上了畫布。不知名的野花探出好奇的眼,向著暖陽綻放笑臉。桃樹、梨樹也毫不示弱,滿樹紅的、白的,惹得蜜蜂、蝴蝶花間飛舞,忙著呼朋引伴。地里的油菜花也趕著趟兒,站在堤上,放眼望去,一片金黃,像是要和滿地的小草較勁兒。我和小伙伴兒們在樹下嬉戲,在油菜花地里捉迷藏。累了,便躺在草地上,要么從堤上打著滾兒下來,天旋地轉(zhuǎn),等到了平地,早已暈得無法站立,但是清脆的笑聲依然響亮!
夏日,風(fēng)吹麥浪,知了聲聲。顧不上正午的烈日,相約去荷塘摘蓮蓬,或是帶上搪瓷盆,盆口敷上塑料布,用麻繩箍緊,在盆面的塑料布上戳個小洞,撒進一些麩皮,沉入魚塘誘捉小魚。路過有野菱角的水塘,找根枝椏戳進菱角藤蔓,使勁兒一拽,一大片菱角藤就乖乖地隨著枝椏飄到了岸邊,再用枝椏挑起,倒翻在地上,一顆顆菱角顯露出來,似拇指甲蓋大小,兩頭小而尖,中間卻飽鼓著。成熟的野菱角呈褐色,吃起來脆脆的,涼津津的,滿是甘甜;沒成熟的,綠綠的,澀中略甜。偶然在草地上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知了殼,稍大些的同伴兒說,知了殼是一味中藥,可以賣錢,我們又一窩蜂地到處尋覓蟬殼。江堤下的一片柳樹林,是我們的主要戰(zhàn)場。有的蟬殼一本正經(jīng)地扒在樹干上,有的調(diào)皮地散落在草叢里。“啊!這里有一個嘞!”每找到一個,都會驚叫一聲,不僅是宣布又收獲一個戰(zhàn)利品,也是高調(diào)的炫耀。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布袋里,生怕一使勁兒捏碎了。有時也會爬上一抱粗的柳樹,那時柳樹被鋸了樹梢,樹干只有兩米來高,平整的樹冠周圍又生出了新的枝干,手指粗細。我們坐在樹冠上,將嫩樹枝圈起來,扮成寶座,占樹為王。
遇上漢江漲水或退水的時候,小孩子們在大人的帶領(lǐng)下,自制打魚撈蝦的工具。大人負責(zé)打撈,小孩子們挎著籃子,提著竹簍,緊隨其后。青色的小蝦,一寸來長的白條,手掌大的螃蟹,各有收獲。回到家,看著母親將洗干凈的小蝦倒入菜油預(yù)熱的鍋內(nèi),青色的蝦瞬間變成了紅色,隨著翻炒、調(diào)味兒,先前活蹦亂跳的青蝦已紅艷艷地靜臥盤中。我和妹妹麻利兒地坐到桌旁,迫不及待地品嘗美味。不一會兒,變色的小螃蟹也上桌了,經(jīng)過油炸的蟹殼在我們的齒間更顯清脆。
秋天是豐收的季節(jié)。每天早早做完學(xué)校的作業(yè)后,還要完成“家庭”作業(yè)。白天,大人們將竹籃固定在腰間,穿梭于棉花田間,田頭的板車上堆放著筐或籃裝的棉花;夜幕降臨時,大人們才拉著一車棉花到家。吃過晚飯,母親開始給我和妹妹分配“家庭”作業(yè)——每人要撥完一籃棉花才能睡覺。一家人,一人一個小板凳,坐在棉花籃旁,各自為陣開始手工作業(yè)。撥棉花時,先要拈去粘在棉花上碎而小的枯葉,再將棉殼與棉花分離,殼落地,花入籃。剛開始,我不得要領(lǐng),要么碎葉拈得不干凈,雪白的棉花上總有褐色的碎葉點綴其間,影響質(zhì)量;要么花與殼剝離得不夠徹底,棉殼的犄角旮旯總有白色的棉花殘留,造成浪費。在母親的悉心教授下,我的手工作業(yè)在質(zhì)量取得進步之后,完成了速度的提升。也因此,常常受到母親的嘉獎。
冬季,門前、路旁的樹葉都落光了,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,莊稼地里播種的小麥也已經(jīng)出苗了。如果陰冷的天空飄起雪花,或是一覺醒來,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,是我們最高興的事??粗祜w揚的雪花,淘氣地鉆入我的衣領(lǐng),落入我的發(fā)間,或在我的掌心融化。那年,正在熱播《紅樓夢》,劇中人物采集梅花上的雪密封儲存,來年煮沸泡茶。我也學(xué)劇中的人物,從菜園的菜葉上,從房子的屋頂上,采集干凈的雪,將雪裝入玻璃瓶密封起來。耐心靜待融化后,瓶中水卻飄著一塊烏云一樣的不明物,每次總是以失敗告終。最難忘的是放學(xué)后,我和小伙伴們相約到江堤去滑雪。在江堤背風(fēng)的一面,找一處雪厚的地方,拿出準備好的塑料布或木板,先用木板將松軟的雪壓實,然后坐在塑料布或木板上,順著江堤的斜坡滑下去。滑下去,走上來,再滑下去,一個接一個,一路歡歌,一路笑語?;┑呐d奮讓我們忘記了時間,忘記了寒冷。待天色漸暗時,才收拾心情,背起書包回家。到家后才發(fā)現(xiàn),臀部的毛褲早已被雪水浸透,秋褲也被染成了色彩分明的網(wǎng)格紋,那個囧相直到現(xiàn)在仍然讓我記憶猶新!
回到童年,追逐童年的那份自由與酣暢,享受童年的那份純真與甜蜜。童年,是一幅色彩繽紛的風(fēng)景畫;童年,是一杯濃郁醇香的普洱茶;童年,是一朵嬌艷芬芳的玫瑰……童年美好的記憶,烙印在我的心靈深處,也留在了故鄉(xiāng)的春夏秋冬。